没有火的火把节
梨树寨,位于德宏州盈江县苏典乡的边境村寨,有29户人家,共100多人,以傈僳族为主。这个宁静的小寨子和大多数村寨的不同之处在于,你可以在老乡的家里听到长臂猿的鸣唱。这里祖祖辈辈和天行长臂猿梨共享着同一片森林。2019年开始,在深度的入户访谈工作和之后的PRA调查之后,我们把梨树寨选为了天行长臂猿保护的社区试点,在这里开展了诸多尝试。
说起火把节你脑海中会想起什么?夏日夜晚热情的火把、民族舞蹈、自家酿的美酒?昨天,7月22日,梨树寨的火把节,我们一起庆祝了一个没有火的傈僳族风格火把节。
7月22日早上,一阵大雨困住了火把节的准备工作。正值雨季,不管是老乡们的农活,还是我们的保护工作,都要根据天气等不确定因素灵活调整。
等雨势减小后,梨树寨妇女组和青年组的代表们来到活动室准备公共议题的讨论;另一边,隔壁厨房里轮班的“厨师组”开始了热火朝天地准备着火把节的食物。
大量的韭菜、缅甸香菜和红烧肉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我们这才真正地感受到火把节的到来。
满满一锅火烧肉
拍摄:维敏
料十分足的撒撇,今天是“酸撒”
拍摄:高山
另外一边正在布置会场中
拍摄:晓璇
为什么是火把节?
对梨树寨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半年节庆节点。在火把节上,大家可以彼此交流和联络感情,火把节过后,下半年的工作也即将开始,借此机会大家可以一起总结上半年寨子的公共事务,讨论义务工的分配情况,讨论维系内部公平等议题。
某种程度上来说,火把节为村民们提供一个能够进行平等开放对话、自由讨论公共事务的空间。有没有火把,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今年火把节上,有个重要议题——天行长臂猿社区生态种植项目的具体情况与讨论。
在2022年3月,云山在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的支持下,与当地社区开始了青山计划项目的执行,项目旨在通过生态种植改善长臂猿栖息地质量。
会上镜羽就项目费用使用情况和老乡们进行了汇报,对于项目之后的展望以及期待得到的支持,梨树社区村民们也进行了积极表达和热烈讨论。
很多村民表达了对集体的公共资金的期待,因为“这样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一起做一些事情”。
村民们在进行热烈的讨论
拍摄:维敏
大家积极参与其中
拍摄:维敏、小一
新的尝试
如果有参访学习交流的机会,村民希望在能去哪里、学习什么、时间如何安排?当天的议题中,镜羽也提出了针对妇女组的一些新想法,帮助姐姐妹妹们找到能够为她们劳动带来高附加值的新尝试。
镜羽和妇女组组长、财务代表在讨论工作
拍摄:小一
这与我们的社区保护思路相呼应:不是生硬地提保护这件事,而是让“生态和我”之间的关系变成日常的公共议题。
我们想主动打破边界,融入村民们日常公共事务的讨论之中,争取随着项目的不断深入,使长臂猿保护成为一个真正的公共议题。
我们也特意把火把节安排成了暑期英文训练营的开营日。志愿者骆宇花了两天时间从重庆几经周折到了梨树寨。没有预想中的缓冲时间,骆宇一放下行李,就立刻投入到了和自己“未来学生”的熟悉过程。
这位远道而来的老师从拿出毽子和飞盘的那一刻,就立刻受到了小朋友们的热烈欢迎。
拍摄:晓璇
理解在地
对于大多种群分布在保护区外的天行长臂猿保护工作来说,社区保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们用实际行动去理解社区,与社区结合,而非迎合。
基于以社区为本、扎根社区的工作方法,与村民们同吃同住、深入老乡们的日常生活,以一种更加真诚的行动走进他们,能让我们——当地社区、政府和保护工作者们,更好地开展长臂猿保护工作。
几个小时的讨论过后,我们期待已久的“不动脑动脚”环节终于开始了。天越来越晴,越来越多的老乡们换上了傈僳族传统服饰。倒上自己酿的水酒,彼此说着傈僳族的祝福话语,大家相谈甚欢。跳嘎、喝酒、唱歌……
多吃点萝卜炖肉才有力气跳嘎!
拍摄:小一
村干部们也来了,和大家一起跳嘎
拍摄:维敏
穿上传统的傈僳族服饰,舞动起来
拍摄:维敏
拍摄:维敏
Q&A环节:
Q:吃了三碗撒撇的云山干饭人
A:社区项目负责人陈镜羽
Q:“所以你们真的过了一个梨树寨子没有火的火把节?”
A:「是的。不过如果你算上厨房里做饭的火塘的话,还是有火的。」
Q: “这次火把节中妇女组不管是筹办、还是讨论议题中都很重要,我们的社区保护工作也多和妇女组对接。妇女组在寨子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A:「梨树寨每家都有妇女,所以每家都会加入妇女组。妇女组是能收集集体声音、表达集体声音的一种村民自组织形式,也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我们很希望通过一些新的活动或者其他方式,让妇女组的自我付出以及这些努力的价值得到更多认可。所以我们现在在寻找一些学习机会、可以给寨子姐姐妹妹带来一些高附加值的尝试。我觉得这也是我们项目价值观的体现:追求的并不是单次的或短期效果,而是真正地通过一起做一些事情,提高她们的能力、肯定她们的劳动,包括情感劳动。」
Q:“云山在寨子里也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寨子里的老乡们给你的印象是怎样的?”
A:「我刚进入寨子时,大家就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镜羽,你们能待多久?你们能不能多待一段(时间)?” 比起看起来很漂亮的即时收益,他们更希望的是一个持续的、陪伴式的一起成长。我接触的老乡里面,他们其实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但在表达思维上,很容易受到误解。比如谈到生态旅游话题时,老乡说那是不是我们可以变成旅游景点?很多外来者可能会下价值判断:老乡比较心急,就想让它变成旅游景点。
但背后的问题在于,旅游景点这个词是老乡唯一能想到用来描述这个地方将会是什么样的词汇。所以我觉得工作中我们需要真的理解老乡所说的话,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愿望,他只是想要快速收益,还是想要陪伴成长?」
Q: “非常重要的观察,我们的工作应当具备这些视角。在逐渐深入的驻村工作后,我们也澄清了太多以往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几年社区保护工作下来,寨子的状况有什么变化吗?”
A: 「其实又回到最初的保护视角了。业内有种主流表述,专业保护机构带着科学思维进入,以外来者姿态“教育”当地。但在老乡的视角中,他们和长臂猿生活了几百年了,他们认为自己跟动物和平相处,自己没有打长臂猿,甚至还惩罚了打长臂猿的人。所以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突然他们就变成了伤害长臂猿的人,这个伤害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视角完全不同。外来的保护行动者会说老乡们生产生活种植对长臂猿生存造成了伤害或是威胁,但在老乡看来,他们本身就是需要生产生活。而活着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或者问题。
所以到了这一步你再谈保护,就是永远用一个更大的概念去掩盖问题源头。我们想追问的是,在保护跟发展之间的真正困境,到底是什么。我们不觉得它是问题,但它是一个困境,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个概念里面迷失了,我们都找不到我们行动的点到底在哪。
我们现在就找困境,找行动点。所以当我们不提保护这个概念,只提我们希望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我们想要的我的下一辈在这里要怎么生活,同时我的林子还有长臂猿们在的这片林子,它又会是什么样的。我们去聊这样美好的一些想象的东西,然后了解到大家对于这个地方和这片森林的想法之后,我们再去看我们下一步能够一起做什么。
现在老乡们更愿意把心中所想的东西表达出来了。他们在很认真地用自己跟环境之间互动产生的知识,在继续他们的生活,在诠释他们的世界。
其实我们之前不太理解。或者说我们以前的知识框架阻碍了我们理解那一套生活。现在当我们有彼此的熟悉感和信任感之后,他们不会觉得说出来自己心中所想是一件害羞,或者说是一件会被嘲笑的事情了,他们就愿意说了,敢说了。」
社区工作让我们重新思考物种保护中人的位置。无论是为改善长臂猿栖息地质量的生态种植,还是离长臂猿保护逻辑比较远的社区英文小组活动,都是源于我们的初心——不在脱离人的情况下实践物种保护。
社区保护项目的根本意义在于带来希望,不只为我们所关注的物种,也更为所有这片土地上休戚与共的生命。
编辑:小一
保护之路真的很长很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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